现代AU,失恋33天梗。
就是个段子。不要当真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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小道消息发酵只需要一个中午的时间。据说教务处汪主任失恋了,揣着她爸的钱包和信用卡轰轰烈烈跑去了日本。
明诚听说这事情的时候,正和三五个外教挤在咖啡店吧台前侃侃。十一月底气温降得劈头盖脸,他裹着大衣躲在人群热烘烘的暖气里,门外茫茫一片,分不清是霾还是玻璃上的水雾。
旁边的俄罗斯小伙子在和众人讲卡斯特罗和拉美左派,激动起来磕磕绊绊舌头打卷。明诚恰到好处帮了他一把,他其实压根没在听,手机开屏锁屏亮了又暗,一直没有动静。
明老师你是上帝的礼物,小伙子满脸崇拜。
明诚笑,手机终于震动作响,他盯着屏幕捱了两秒才接起来,并不先开口。
“咖啡机坏了。”明楼简洁。
明诚捂着耳朵从嘈杂声里挤出来,被门外空气激得一个冷颤。笼在身上的热度迅速消散,一片落叶不偏不倚砸在他头上。
“我在对面买咖啡。你喝什么?”
“你定吧。”明楼说。
明诚把二十几年的人生经验迅速回忆了一遍,实在觉得不该给失恋的人喝浓缩。几经斟酌后他挤回店里买了一杯超大杯热巧克力,俄罗斯外教抖着短袖,看他的眼神十二万分诧异。
其实明诚早上刚到办公室就发现咖啡机坏了。他们两年前千里迢迢历尽艰辛把它从巴黎运回来,已经是半个废品,七零八落居然用到今天。
人天性喜欢把感情寄托在废品上,他们不能免俗。
学校里一路空荡冷清草木萧条,明诚忘记戴围巾,冷风落井下石嗖嗖往衣领里灌。明楼正从北楼门口往外走,迎面碰上,慢条斯理把自己的围巾取下来递给他,接过咖啡喝了一口。
他眉毛拧得像是要发脾气。
“什么玩意儿?”
第二天人民群众没有按捺住。梁仲春带着大几个版本的故事添油加醋来探明楼口风。汪曼春苦恋她师哥的事情这么多年反复嚼得嘴里冒渣,早已经过气了。这次久旱逢甘雨,传闻四处冒芽,大有蓬勃之势。
有失恋就有过相恋,有分手说明不和,这个逻辑乍看完整自洽。
明教授办公室里窗明几净,桌上放了盆吊兰,看上去愈发冷清。梁仲春不确定该安慰还是鼓励,絮絮叨叨半天没说出所以然。明楼懒得看他,低头勾着小指翻教案,梁仲春讲五句他翻一页,不急不慢有条有理。
这事情就像碰瓷,他听得头疼。末了终于不耐烦问:”你说什么?”
梁仲春识趣地住了口。
这几年风闻传到明教授这永远是拳头打在雾里,没虚没实,让人心里发慌。明楼不解释,解释都嫌掉价。
明楼晚上回家终于接受了他在广大群众面前被失恋的现实。明诚一副慰问孤寡老人的样子说要放电影,一个人在客厅里倒腾。投影仪还是两年前的最新款,买回来就没用过几次,手一抹全是浮灰。
明诚从来不过问明楼和汪曼春的事情,这几年稀里糊涂也不过如此,谈恋爱是好的,分手也是好的,他状作坦荡掩耳盗铃。这些都是手指里碎进的玻璃渣,碰一碰又疼又痒,可找不到伤口在哪。他要和它们和平共处。
明楼靠在门边眼神复杂默默看他,理清思路打算开口澄清,打了个哈欠又咽下去了。屋里暖和得让人浑浑噩噩,他内心艰难挣扎了一刻,看见明诚眼神里清亮饱满的期待,权衡利弊,选择先把良心放在一边。
“看什么?”明诚问。
“你定吧。”明楼坐进沙发里。
最后他们看林克莱特的三部曲。男女主角从天黑聊到天亮没完没了,有一瞬间明楼以为明诚已经睡着了,转头看他,少年侧脸映上变换的光影,眼睫下细细碎碎藏着星河。
小孩子。明楼叹气。
电影结束。墙上屏幕昏暗,落地窗外剩下城市零落的灯光。明诚抻了个懒腰坐起来,抱怨“俗套,最后还是把对方睡了。”
“谈恋爱,谁最后不是把对方睡了?”明楼正色。
明诚想了想,没有深入讨论这个话题,担忧地看了一眼明楼,看得对方做贼心虚。
明楼被失恋的第五天王天风冲进他办公室,还没说清楚原因两个人先不由分说吵了一架。
他们大学两个月前做交流项目,请来一批天南海北的外教。明诚什么语言都会一点,巴比伦塔里来了个翻译,大家有事没事成天排着队去明老师办公室聊天,王天风查班的时候气得拍桌子。
明楼看着他发火,饶有兴趣。
“我们家孩子天赋异禀。”他诚恳。
“你他妈讲点道理。”王天风吼。
王天风走后明楼翻来覆去想了半天还是觉得不对劲,这段时间他和明诚碰面的次数越来越少。他无意识地盯着对面墙角,那里原来放着咖啡机,现在只剩一块格格不入的白色。
明诚接到电话时歌剧第一幕刚开场,马林斯基剧院来巡演《战争与和平》。一旁坐着的波兰籍女老师一边惊呼一边扯他的袖子,明诚回头抱歉地笑笑,起身往外走。
“去哪了?”明楼开门见山。
“我把咖啡机拿去修了,过几天才能拿回来。”明诚扯了一会,还是决定说实话,“我在剧院。”
年底考研将近,图书馆和一教人山人海密密匝匝,明诚没敢留在学校。
明楼敷衍几句挂了电话。明诚攥着手机站在原地,剧院门口的显示屏放着广告,街上天寒地冻,他突然觉得索然。
娜塔沙在吟唱咏叹调,管弦乐轰鸣,舞台上群魔乱舞光怪陆离,两个法国老师坐在后排热泪盈眶。
明诚大学时修过文学史,老教授翻他的论文难以置评,措着辞劝他有时候不要太钻牛角尖。
美学审判是可以凌驾于道德伦理之上的,老教授苦口婆心。
明诚只是一笑。
台上娜塔沙正唱着,也许他现在就会到来。
第八天是个周六,外头居然出了太阳,没雾没霾天地敞亮。明诚提出要出门走走,这几天明楼失恋之后成天说话带刺看哪哪不顺眼,明诚觉得自己有义务带他散散心。
明诚以为他们会去散个步喝个茶,听听京剧然后回来读瓦尔拉斯。
结果明楼说行吧,去美术馆。
明楼对美术不感兴趣。
明诚回忆起小时候听过一个故事。那时候明台还小,最怕打针吃药,呼天抢地哭得整个医院两层楼人心惶惶,明镜哄他就给他讲故事。针扎下去,故事没讲一半小家伙就睡着了,剩下明诚在一旁默默听完。
故事说村庄里有一个女巫,温柔善良法力高超,她能满足村民所有稀奇古怪的请求,却唯独不能实现自己的愿望。所以她永远穿着最破烂的裙子,住在最破烂的房子里。
后来有一只流浪狗知道了这个秘密,当女巫问它有什么愿望时,他说我想要一栋新房子和一件漂亮的裙子,我还想要一个栗子酱蛋糕。
那天是女巫的生日。
美术馆在展苏格兰当代艺术。两个人不咸不淡逛了一圈,居然热烈聊起David Critchley。
其实只要明楼愿意,他可以足够有趣。他的知识储备足以应付任何话题,尽管他从不屑以此讨人欢心。
他们坐在美术馆门前的长椅上,冬日阳光毛茸茸地暖和,喷泉的水花四散。明诚眼睛里零露瀼瀼。
明楼想提起话头解释开,却终于觉得是不大必要的。他以前读萨特,遗弃和焦虑并行不悖,明诚的自由有他的一份。
五天后明楼去香港出差。这大半年来明镜一直在那边的分公司忙,两个人终究放心不下大姐。
早晨七点的飞机,明诚开车送明楼去机场,天还未亮,一路上大雾弥漫,车灯能照出一整套丁达尔效应。
又一年要过去了。明诚隔着车窗看见航站楼灯火通明,在大雾里像一只温柔的幼兽。或许有一架飞机正将起飞。
他们谁也没等来那只流浪狗,女巫仍旧捉襟见肘。